關停與不能承受之重
蘇揚記得,第13天,“嬰兒安全島”接收棄嬰達到51名,到第15天升至79名,第17天已經超過百人。
暫停運行的“嬰兒安全島”,如今已被三塊塑料材質的宣傳展板圍住,小屋內側緊貼福利院的圍欄。展板上最醒目的部分是“孩子心聲”,寫在心形圖案里:“親愛的爸爸媽媽,你們真的忍心拋棄我嗎?福利院雖好,也不及同你們在一起生活好。求求你們別拋棄我!”

劉釗以女兒的口吻寫了張字條。
相比劉釗所書字條,同樣是孩子的口吻,只是圍墻內的渴望父母之愛,圍墻外的但求延續生命。
“棄嬰島怎么關了?”3月18日黃昏,一對遛彎的老夫婦在暮色中駐足,盯著小屋位置看了半天。
答案在于每日躥升的棄嬰人數,在3月16日到了臨界點。不少身在其中的人,早就預感到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,比如福利院后勤職工蘇揚。
“嬰兒安全島”于1月28日開放,開放時間為晚7點到早7點。小屋內恒溫28℃,墻壁上畫著藍天白云,設有嬰兒床、嬰兒專用保溫箱。嬰兒床旁邊有一個開關,并有文字提醒家長:放下孩子后請按此鈴,工作人員將在3分鐘內到達,對孩子施予救助。
這最后一句,曾經是蘇揚作為工作人員的職責之一。他記得,第13天,“嬰兒安全島”接收棄嬰達到51名,到第15天升至79名,第17天已經超過百人。
“看剛開始就這么多,我就覺得開不長。”蘇揚的判斷依據是,畢竟福利院的條件在那擺著,接收人數要控制在能承受的范圍內,但現在,人數像開了閘一樣。
做出同樣判斷的,還有廣州市社會工作協會副會長兼秘書長朱靜君。她認為,配套設施、分流方案如果不能同步跟進,像廣州這樣的特大型城市,很容易超負荷無法運轉。
在發布會上,廣州市社會福利院院長徐久介紹,自今年1月28日投入使用,“嬰兒安全島”共接收棄嬰262名,全部患有不同程度的疾病。因為短時間內接收棄嬰數量已超出福利院承受的極限,需要暫停試點進行總結,并做好已接收嬰兒的防疫、分流等工作。
當地媒體記者曾獲準到福利院實地探訪,看到一個20多平方米的房間里擠下了14張嬰兒床,里面有超過20個嬰兒。相關人員介紹,在兒科觀察區,20多個護理人員要照顧80多個孩子,遠超過規定1:2.5的比例。而整個福利院,護理人員與孩子的比例幾乎達到1:20。
福利院一名醫生告訴北青報記者,棄嬰數量劇增,房間原本的過道也被新加的小床擠占,現在甚至還有兩個小孩共用一張床的情況,空間嚴重不夠用,醫護人員也擔心空間太密集,容易導致疾病交叉感染。
在先于廣州試點的石家莊、烏蘭察布等城市,均未發生棄嬰持續激增的情況,石家莊兩年半接收棄嬰約180人,而烏蘭察布,開放10個月僅接收4名棄嬰。
徐久對此分析稱,廣州是華南目前開展“嬰兒安全島”試點的唯一特大型城市,醫療資源和公共資源集中,又聚集著大量流動人口,所以導致棄嬰短時間內劇增。
蘇揚回憶,棄嬰島運行之初,力爭做到最人性化,為減輕家長的顧慮,通往棄嬰島的兩條路上,沒有完善的監控,而值班人員通常會在棄嬰家長離開后再出現。
但春節后回到崗位上,工作流程變了,路邊新加裝了兩個攝像頭,值班人員還要主動“出擊”,發現有家長抱孩子進大門,要進行勸諭,勸導他們可以向社會尋求救助,別輕易拋棄孩子,遺棄孩子是違法的。A4紙打印的勸諭信上,有腦癱、先心病等兒童常見重癥所對應的救助項目。
蘇揚能感覺到,剛開始,人們對福利院門口這個棄嬰島還不夠了解,懷著各種心態,有人覺得這里能治病,有人想推卸沉重的包袱。“福利院怎么能治病?”事實上,截至暫停之日,該院有23名收治的重癥棄嬰夭折。
值班人員發現,抱孩子來的,通常選擇在上半夜,晚7點半到11點最多,家長都是大大方方的來。而在“嬰兒安全島”建立之前,為避開人,家人都會后半夜偷偷摸摸地來,尤其偏愛選擇凌晨3點到5點人最犯困的時段,把孩子放在福利院門口就跑。被遺棄的嬰兒,有時要獨自熬過漫長的黎明、清晨。“我們南方還好,這要是北方,天寒地凍的怎么辦?”蘇揚幾乎是憑借本能地贊成“嬰兒安全島”的設立。